周蔷薇拿着那只表哭了好半天虽不舍放下,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不要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她又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熟睡中的周小武好半天,自始至终她的眼泪片刻没有停止过。良久,周蔷薇终于狠心地转身,她轻轻合拢了周小武家的门,一个人慢慢地向学校走去。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她开始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工作和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之前她是为了等待周小武的出现,那么现在她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仿佛一只没有重心的漂浮着的气球。当初升的太阳柔和中带着烈性的光照向周蔷薇时,周蔷薇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根莫名剧痛起来。她反复揉搓了半天仍不见好,她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她想,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如果到了一百天无名指还疼的话,她就给自己买一枚戒指戴上。同时,周蔷薇还做了一个决定,还有几天就放假了,她要去远方旅行。 然而,周蔷薇在去远方旅行之前,她还做了这样几件事。一件事是她坐了六七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去了乡下周小武的养父母家,她给两位老人留下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她感谢两位老人曾经对周小武的养育之恩。同时她还去了一直对周小武很好的一个远房叔叔家里,她拜托叔叔和婶子能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关心一下周小武,能够让他心有温暖地有一个吃团圆饭的地方。同时周蔷薇还给周小武的两个同城同学打了电话,拜托他们能够多关心和帮助周小武。做完这一切后,周蔷薇竟产生一种临终托孤的感觉。仿佛她自己就要去往另一个世界,而周小武则是她遗落在人间的尚且年幼的孩子。她走得不舍不放心,却天命不可违,只等时辰一到,他们彼此就会远隔万水千山。周蔷薇还去了一次邮局,按照秦朵朵给的**她邮寄出了两个纸箱子的文具,还有四个纸箱子的儿童服装。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时而当众无声的泪如雨下,时而声音哽咽浑身颤抖无法继续折叠衣物。她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条水深火热的河里,她奋力挣扎却无力挣脱。同时她也觉得自己病了,被一种无形而无处不在的潜在力量控制住了,牢牢地,她身处其中。 放暑假后的第三天周蔷薇坐上了去西南的火车,她和先前邮寄出去的那批物品同时抵达了秦朵朵支教的深山小学校所属的小县城。秦朵朵和另一位支教男教师徒步走出大山来到县城,一面为了接秦朵朵一面为了领取那些物品。男教师她和秦朵朵并不热络地说话,就很识趣地去街对面等秦朵朵和秦朵朵就坐在了邮局前的台阶上,良久两个人都不说话。最终还是秦朵朵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说,杨子给了我一些钱,我就辞职来这边了。以前只听别人说这里有多苦,可不来这里的话你还是无法想象究竟有多苦没有去看秦朵朵被晒黑的脸和已然变得粗糙的皮肤,还有衣服上的灰尘,她仰头看着天空轻声说,你给自己卖了一个好价钱。秦朵朵并不生气,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说,这是我应得的,那是他的报应。周蔷薇没再接她的话茬,她继续仰着头说,我和周小武分手了,感谢你曾经的别有用心。说到这里她竟轻笑了一声,是一种不悲不喜的表情。她接着说道,秦朵朵,我不恨你,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秦朵朵终于还是让周蔷薇的话说得眼里有泪起来,她侧脸看着周蔷薇说,蔷薇,你说我做了这么多恶,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周蔷薇半闭着眼睛说,生已如此艰难,管不了死后的事了。她顿了顿又说,你活好当下吧。 秦朵朵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接着说,你还记得我们的五人文学社吗?不等秦朵朵回答周蔷薇就已说了下去,她说,那些由我保留着的日记本连同我们五个人的合影来之前都让我给烧了。想不到我们竟然写了那么多,整整烧了一个小时。 秦朵朵深深皱着眉头好半天不说话,在一种僵持着的氛围中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小声而无力地质问了一句周蔷薇,你凭什么这么做?看也没看她一眼,她声音潮湿地说,青春终要散场,过去的一切终要终结,就由我来完成这个大家的仪式吧。 又是一阵沉默后,秦朵朵说,你知道吗蔷薇,前几天在成都的宽窄巷子,我竟然看到了高原。周蔷薇略感惊讶地看了一眼秦朵朵,秦朵朵接着说,他变成熟了,长了满脸胡子,看样子曾经雄心壮志的他并不得志,显得有些郁郁寡欢。我们只是站在那里相互看着对方,什么都没说。然后,擦肩而过。说这些时秦朵朵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苦笑,当年的虐情大戏她是演足了戏码的,时隔多年,往事的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周蔷薇什么都没说,她站起了身,她说,我走了。秦朵朵没有挽留她,也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她依然坐在邮局前的台阶上,她看着周蔷薇背着双肩包缓步离去的坚毅背影,眼泪掉了一轮又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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