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如法忘记的美好时光

潘利君

　　奶奶家也有一间大房子，里面隔成了三间。东间、西间和堂屋。应着门的地儿叫堂屋，门一开倒也宽敞、亮堂。堂屋正中的墙上挂一副毛主席像，旁边是一副对联，下面摆着一张红黑色大桌子，桌子下放着几个箩筐，筐里盛着一些面、玉米，地瓜干和别的物什。农村烧柴火，庄稼杆子什么的晒干了都能放进灶膛。乡下客人少，一到冬天，奶奶就把小灶房那一摊子索性就搬到堂屋门后，时间久了，烟熏火燎地，整个屋子就都落满了灰尘，一屋子的烧透了的玉米杆味。倘若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奶奶家，但这味道，在很大程度上给了我南昌私家侦探不少慰藉。再说墙壁，但凡有一点凸的地方，包括画像和对联，都落有烟灰。房梁上也悬挂着几缕，是奶奶扫蜘蛛网留下的，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那里打提溜。吃饭时，我一手拿筷子，一手捂着碗，爷爷看见会冲我喊：“不碍事，掉不下来。”我不，照旧捂着碗，吃一口仰颏瞪眼朝上看看。奶奶抹下嘴也说:“吃吧，不碍事。”我还是不信。

　　东间是我爷爷和奶奶的卧房，用砖墙隔开的，门上挂着蓝布红边帘子。房里除了一张床铺，还有一个半截柜。半截柜脸儿朝南放在床尾，柜子和墙之间囤着些麦子，用一张带补丁的竹席圈着。柜子上放一只木箱，也是黑红色的，箱子的四角、把手和锁的部位镶着镂空的铜片，铜片的周围已经乌哑哑的了，只有中间手触碰到的地方闪着亮光，整日上着把锁，像是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后来听我爸说，箱子是爷爷和奶奶结婚时唯一的家当。锁头也是老式的，小小的锁身，长长的锁销。钥匙也稀罕，长长的把儿，只在头上有几处凸凹，显示着它的“身份”。我一回去就拿着奶奶的钥匙不撒手，握在手里反过来复过去地摆弄。床头有一张桌子，靠在窗户下。桌上有面镜子，奶奶的一把木梳子和一把活牙落齿的篦子。每天早上，奶奶洗完脸就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梳头、盘发。奶奶的头发很长，放下来及腰深，先拿梳子梳通顺，再用篦子沾着水抿着梳，我就坐在床边，趴在桌子上一眼不眨地看。奶奶性子极好，一丝乱发都不放过，全被她服服帖帖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然后用一个黑色的网子兜起来绑好，再拿两个双齿儿的银发簪，分别横着从发髻的两边穿进去固定牢，这头发就算梳好了。奶奶梳好头，撩门帘出去，我慌忙从床上出溜下去跟在她屁股后面，一直到临出门，奶奶再用一块蓝白格子的大手帕将整个头发盖起来，脑后就只能隐约看到半个发髻了。就此，这一整天，也再不用花什么功夫梳洗打扮。到了晚上，应该是最难熬的，我怕黑，更怕起夜，但是，我却记不起来奶奶是怎么哄我睡的觉了，想必奶奶是把我照顾得很好。

　　西间，却是没有什么可写之处，是用一扇木窗一样的隔板隔出来的一间，依旧一个蓝色红边布帘子，是我三叔的房间，简单到只有一张床，和墙上的一扇窗。三叔当时还没有成家，在县城的卷烟厂上班，平时住宿舍，谁要回去，就住三叔屋里。

　　我唯一的姑姑，排行老三，跟着姑父随军在部队生活。所以那个时候的姑姑，在我脑子里几乎找不出影子来。

　　三叔是老小，从我记事儿他就在县城上班，也没有http://www.nachsjzt.cc太多的印象，一次“意外”，让我从此记住，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心疼我的人。

　　那时村上很少有什么节日，加上潘庄又不大，唱一次戏千载难逢。有一年入冬，农活闲下来，我妈就把我送回了奶奶家，不想就撞上了这样的大运，村上来了戏班子。那天，天还没黑，奶奶就把饭做好了，晚上有戏看呀！一向静谧的村庄像过年一样，到处是喊着看戏的声音，热闹极了。丢下碗，爷爷就自个先去了，随后奶奶拉着我的手紧赶慢赶地颠儿了去。其实这些我是不记得的，只有后来的事，偶尔有一两个画面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前面说过，那时村里能来个戏班子是极稀罕的事，所以村上男女老少能动弹的都跑去看戏了。我年龄小，戏唱得锣鼓喧天也挡不住我的瞌睡呀，不一会我就嚷嚷着要回家睡觉。当时奶奶正看到兴头儿上，爷爷也喊不应，我不知怎么就一个人跑回去了。结果走到家推不开门，一个人又害怕，哭着哭着就睡倒在门旁。入了冬的天气虽晴朗，夜晚睡在外面还是吃不消的。好在没过多久，三叔奇迹般地从县城回来了，走到家门口，隐约看到一头猪正在拱着什么东西，还一边咕噜噜地发出奇怪的声音，走近一看，三叔吓得魂都没了！一脚把猪跺跑，一把从地上把我抱进了怀里。我虽毫发未损，但三叔还是连夜把我送到了县城。后来知道为找我，奶奶一双小脚都跑肿了，嗓子也喊哑了。第二天一早我爸回去报信，可奶奶还是连急带吓病了好几天。为此事，我爸埋怨过奶奶，我妈跟我爸拌过嘴，反倒是我，因为当时年纪小，并没有在心灵上留下什么阴影，所以说起这事，总感觉是别人的故事。现在回想起来，多半还是怪自己不懂得，让奶奶操了不少心。

　　我至今记得的，是奶奶坐在草垫上，一边往灶里添柴火，一边揉着面做马齿采饼子。虽然后来生活有所改善，爷爷奶奶也跟着子女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但奶奶这辈子依然是受的苦太多。每每想到此，心南昌私家侦探里总不是滋味。那年清明回家，我妈带我到爷爷和奶奶的坟头。我妈说:“磕个头吧，给你奶奶念叨念叨。”我跪在爷爷奶奶坟前，泪不由自主就滚落下来，只叫了声“奶奶”，便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