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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前率先实施学者挂职实践走过质疑、关注、推广历程
四位学者和一个基层检察院的教学相长
在长达14年的时间里，挂职制度从被质疑到关注，直到被制度化。　　这期间走过什么样的历程？学者挂职机制的前景又将如何？

　　姜伟　　黑龙江省检察院检察长。1994年至1997年在海淀区检察院挂职担任副检察长
　　
　　陈兴良　　北京大学法学院副院长。1997年至1999年在海淀区检察院挂职担任副检察长

　　黄京平　　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副检察长。1999年至2007年在海淀区检察院挂职担任副检察长

卢建平 北师大刑法学院常务副院长。2008年4月起在海淀区检察院挂职担任副检察长
许永俊 本报记者 陈虹伟
　　京城4月，已是季春时节。春风不寒，杨絮如棉。　　4月16日，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卢建平教授出现在海淀检察院，正式出任该院副检察长、检察委员会委员。　　他是海淀检察院自1994年创立学者挂职模式以来，迎接的第四位学者。这一刻，陪同他履新的阵容不同寻常：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名誉院长高铭暄、顾问储怀植、院长赵秉志、副院长宋英辉，北京市检察院检察长慕平，最高检政治部副主任王洪祥，海淀检察院检察长孙力的面孔同时出现。如此隆重的迎接规模，显示了各方对这项工作的重视。　　14年来，先后有四位学者在海淀检察院挂职。他们个个不同反响：姜伟，曾任最高检公诉厅厅长，2004年，出任黑龙江省检察院检察长；陈兴良，第二届全国十大杰出中青年法学家、北京大学法学院副院长；黄京平，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中国人民大学刑事法律研究中心副主任，现任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副检察长；卢建平教授，第六届全国十大杰出中青年法学家，15岁即考入中国人民大学，24岁在法国取得博士学位，现在是国内研究刑事政策首屈一指的专家。　　他们4人均是我国刑法学泰斗高铭暄教授的弟子。80高龄的高铭暄教授对记者说，“我的4个学生先后在海淀检察院挂职取得了成绩，我感到幸福，并分享他们的光荣”。　　与4位赫赫有名的挂职学者相比，海淀检察院（以下简称海检）只是全国3200多个基层检察机关中的普通一员。但为什么早在14年前，海检就率先在全国政法机关实施了学者挂职呢？在长达14年的时间里，挂职制度从被质疑到关注，直到被制度化，这期间走过什么样的历程？学者挂职机制的前景又将如何？　　没有理论的实践是粗暴的实践　　现实的需求是新事物产生的催化剂。　　海淀检察院地处中关村高科技园区。随着园区的建设发展，出现了大量新型、复杂的犯罪案件。案件的“新”与“难”考验着检察人员的理论素质。而检察机关由于其职能所限更加偏重于法律实践，在理论知识的积累方面难免有所欠缺。“没有理论指导的实践将是粗暴的实践”，面对现实的需要，如何提高检察人员的理论素质，是基层检察机关面临的共同难题。　　1994年，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海检找到了破解此难题的有效路径，大胆创立了“不求所有，但求所用”的“学者挂职”制度。时任检察长、现任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检察长的项明说：“学者的好处，是长期处于法学前沿，能够接触最新的法学思想，理念比较先进。”　　1994年，项明上任之初就着手引进学者挂职。项明和时任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院长的曾宪义教授多次沟通，很快达成共识。海检与人大法学院签署了一份协议，大概内容是：人大法学院每年向海检派出一名学者担任挂职副检察长。　　那一年，时年37岁的姜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一是刚刚被评为教授，二是被海淀区人大常委会任命为海检副检察长。由此，他成为“挂职学者第一人”。姜伟之后，是陈兴良；陈兴良之后，是黄京平。当时他们身负的重任是：改变机械执法的落后思想。　　“学者挂职”在当时是一项极富创意的举措，刚一实施，即在全国引起许多议论。实践证明，这些法学专家的加盟，为海检的创新增添了强大的动力。　　14年来，海检基于对基层检察机关工作规律的正确把握，基于对时代变迁与新形势的敏锐感知，不断推陈出新，创设了诸多工作机制，第一个在全国设立专家咨询委员会、第一个在全国开展普通程序简易化审理改革、第一个在全国系统构建暂缓起诉制度、第一个在全国制定《检警关系指导规则》……而每一项创新制度的背后，无不凝聚了挂职学者的智力支持。　　穿梭于理论与实践之间　　14年的实践表明，挂职，也让学者感到收获颇丰。　　“基层不代表肤浅，是任何一个研究法律的人很好的学习场所。”海检政治部主任黄晓文此话意味颇深。作为学者挂职的第一人，姜伟在总结自己挂职历程时曾经谈到，“在海检的挂职经历，使我有机会直接参与司法实践。这段经历，对于我而言，弥足珍贵”。　　1994年，姜伟进入海检担任副检察长，1997年4月从海检任上，脱离中国人民大学的组织关系，正式调入最高人民检察院，正式走上从政的道路。2004年10月，姜伟被“空降”至韩桂芝腐败窝案案发后的黑龙江，担任黑龙江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　　他将海检的模式带到黑龙江。在姜伟的倡导下，黑龙江省人民检察院开始多举措、大规模地引进人才到黑龙江检察机关挂职，从本省、从全国各地引进人才，在引进法学专家的同时还引进在读的法学博士、硕士研究生，这些人有挂职副检察长的，还有挂职助理等其他职务的。　　第二个到海淀挂职的学者是陈兴良。1997年，陈兴良从中国人民大学进入海检，挂职副检察长，1999年调到北大出任法学院副院长。　　陈兴良教授在谈到这段挂职经历时坦言：“挂职之前，我主要对刑法问题感兴趣，对刑事诉讼法则存在相当的隔膜，挂职之后，刑事诉讼与刑事证据引起我的兴趣。使我的思想触须伸向刑事诉讼法，形成了刑事一体化的学术理念，我的思想境界大为拓展。”　　挂职期间，陈兴良教授将学术目光投向刑事法治建设，发表了《刑事法治的理念建构》、《刑事法治视野中的检察权》等系统阐述刑事法治的论文，最早在全国提出刑事法治的概念，这个概念现在已经被学界和实务界普遍接受。　　在海检挂职最长的当属第三个挂职学者黄京平。1999年，黄京平从中国人民大学进入海检担任副检察长。他一干就是8年。直至调任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副检察长。黄京平说，在海淀检察院挂职期间，他们首先要求做的就是改变机械执法的落后思想，作了一些制度创新。他说：“我觉得教授和检察官的角色可以相得益彰。”　　几年来，黄京平教授常常将海检办过的真实案例带到教学一线，还将检察官带回课堂。他让学生扮演公诉人、辩护人和裁判者的角色，从证据、事实等程序与实体上的问题一一展开辩论。最后由黄京平及实际承办案件的检察官，给学生讲解他们办案的想法、处理结果，如此刑事法学与刑事实务的良性互动，实现了课堂教学与办案实践的融合贯通。　　让挂职学者有职有权　　在4月16日卢建平的到任仪式上，还有一个重要环节，海淀区人大派出了一个副主任，宣读了对卢建平的任命决定书。学者挂职不是“挂”在职务上，而是经过法定程序的正式任命，确有实权。　　在海淀检察院，挂职副检察长被大胆使用，他们直接分管业务，具有直接审批案件的权力，其对案件是否起诉等重大问题具有直接决定权。　　这是海淀挂职模式的最大亮点。工作机制区别于仅提供专家咨询意见或从事研究性工作的挂职模式。将权力赋予挂职副检察长，使其享有充分的裁量权，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其理论专长，将其拥有的现代刑事法治理念渗透于司法实践中，切实提高了办案质量，提升了办案水平。　　记者几次到海检采访，在食堂都能见到黄京平，他在挂职副检察长的七八年时间里，分管审查起诉，经他手审批了大量案件。谈到从学者到挂职副检察长的变化，黄京平说，他从一个可以随意发表意见、讨论案件的学者，变成了依法履行职务并会带来实际后果与责任的检察官，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与角度发生了很大变化。　　历任挂职副检察长都认为，检委会作为检察院刑事检察业务的最高决策机构，为专家学者发挥理论优势提供了平台。他们都非常重视发挥检委会集体议事的实际功效。　　三届全国十佳公诉人的秘密　　今年年初，海淀检察院与著名刑辩律师田文昌的律师团队，组织过一次交锋，双方在模拟法庭的论辩赛上争辩异常激烈，最后海检占了上风。下来以后，田文昌曾对记者感叹，海淀检察院的水平的确高，我们输得服气。　　这也难怪，自2000年开始，最高检察院连续组织了三届全国十佳公诉人评选，海检就从来没有空手而回过。黄晓文、庄伟、金轶均榜上有名，海检成为全国惟一连续蝉联三届全国十佳公诉人的检察院。　　一个基层检察院，何以能取得如此成就呢？这其中自然离不开挂职学者的辛勤付出。参赛选手在赛前准备期间，从刑法学理论素养的加强、疑难案例的剖析，到法庭辩论技巧的把握和运用，挂职学者事无巨细，对他们都给予了精心指导。庄伟在参赛前，黄京平教授为她准备了满满一旅行箱参考书。“没有这一箱书，我恐怕进入不了十佳行列”，已经调任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公诉二处副处长的庄伟如是说。三年之后，这一箱书又出现在另一参赛选手金轶的桌上。当年，金轶以总分第二的成绩，入选“全国十佳公诉人”。　　学者们的智囊作用不仅体现在公诉人的培养方面。政治部主任黄晓文说，有这些知名学者在身边，我们的检察官可以时时与“大师对话”，受益匪浅。许多学界的精英也是做人的楷模，他说：“学者做人的高度是年轻检察官学习的标杆。”　　“学者挂职”模式能走多远　　2006年7月26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召开会议。会议事项只有一个，正式任命何家弘为最高人民检察院渎职侵权厅副厅长，宋英辉为研究室副主任，赵旭东为民事行政检察厅副厅长。3人任期为一年，性质为挂职。“法学家空降最高检”使当时的媒体热闹一时。　　同样是这一年，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下发京检(2006)7号文件，题为《关于进一步做好选聘法学专家挂任分院、区县院副检察长工作的意见》，首度就法学家挂职进行了制度化规定。意见提出，挂职时间一般为1年，挂职副检察长应以检察机关工作为主，确保职责的充分履行。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慕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到目前为止，北京市检察系统已在16个区县检察院落实了学者挂职制度，而海检14年前的创新，也早已被很多地方效仿，南京、武汉等地，都出现法学家到司法系统挂职的现象。　　14年，学者挂职走过了质疑、关注和制度推广的历程。但在法学家挂职的倡导者项明看来，这项制度迟早会消亡，因为司法官素质提升之后，学者挂职就失去了意义；同时，学者挂职时间越久，对其独立人格、独立思想越不利，而这两种独立恰恰是一名学者的立身之本。　　也有人担心，学者在实践的具体问题和矛盾中纠缠太久，会影响他们的理论创新，思想的顾虑太多，激情会枯竭。如果学者受到实践角色的同质化影响越大，会不利于学术贡献。　　还有人担心，大量学者挂职，必将引发学者的从政热，助长学术界的浮躁气氛。　　挂职学者要遵守职业纪律。“千万别让学者出了事”也是部分业内人的担心，因为他们的法律职务和工作性质，可能成为腐蚀、拉拢的对象。　　黄京平说：“到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更为彻底的时候，像我这种两栖状况肯定将不存在，我可以选择做专职学者，或者专职官员。”　　目前，由于对挂职学者的考评、晋升、监督还缺乏制度规范。他们仍由原单位负责管理，挂职学者亦不参与检察机关的行政管理工作。因此，如何进一步明确其责权力，加强对其挂职工作的监督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