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和奶奶一起度过的那些缓慢又匆忙的时光

潘利君

　　那年冬天，一个晴冷的日子，奶奶说走就走了。

　　二十多年了。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想起那个冬天，想起奶奶，想起跟奶奶一起度过的那些缓慢又匆忙的时光。

　　奶奶和同时代的农村妇女一样，守着一间草房，踮着一双小脚，做饭洗衣、喂猪下地，粗糙地过了一辈子。倘有什么让奶奶欣慰的，该是她养育了三儿一女，按老潘庄的话：是个全乎人家。根据旧时的观念，这也让奶奶无论在村上还是家族里都很趾高气昂。但事实上，奶奶的性情极其温和，我从来没有看到奶奶发过脾气，对什么**声说过话。奶奶的打扮也是极传统无锡私家侦探的农村妇女形象——一块棉布头巾，斜襟盘扣粗布长褂，宽腿大裆裤。裤管往脚脖子那里一扎，用一根黑布条开始缠裹，一直缠到脚尖再绕回来，余下一寸来长的布头儿隐蔽地塞进脚踝处，再往巴掌长的深口黑布鞋子里一塞，家里、地里的活儿还真就不耽搁，碰着个紧急的事，也能“蹭蹭蹭”地跑上几步。有时回去，在家里看不到奶奶，我就到菜地里，一找一个准儿，奶奶就摘些菜带我一起回来。路遇长辈，他们会扯着嗓门“盘问”个没完:“咦，这是老大家里小闺女吧！呀嗨呀，咋长哩恁齐整哩，给你奶奶拿啥好吃哩回来啦？……”我自然是怯生生地不作答，奶奶便在一边催促:“快叫，这是你姑奶奶哩。”我这边喊声:“姑奶奶。”她那边更乐呵:“咦，叫哩真好听！”“那你给孙女做啥好吃哩？”这会儿轮到奶奶回她了。“能做啥？擀捞面吃”。别小瞧这捞面，在当时改善生活、招待客人才做，村上谁家说要吃捞面条，那定是没得挑的好日子。奶奶家也是如此，每次回去的头一餐饭一定是捞面，随后就吃家常的了。地里有啥就吃啥，有时奶奶随手捋点什么叶子带回家水里一涝，案板上一切，大海碗里一放，捏几颗大盐粒子往蒜臼里一丢，“咚咚咚”砸吧几下挖出来洒进碗里拌一拌，再烙几个杂面饼，煮几块儿红薯骨碌，菜、汤、馍全有了。

　　农闲时，村口路边的树下总是乌麻麻坐一片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东家长李家短的胡侃乱喷一通，进啊出啊个什么人，统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舌头。认识的就招呼，不认识的他们也不避讳，这个说“看着像是谁http://wxsijiazhentan1.com家哩谁谁”，那个说“手上掂的像是啥啥”……大声小气地议论。我进村的时候多半低头不看人，任他们说去。偶遇村口静悄悄的，心里立马像撂下一块大石头，一路小跑着回去。

　　再小一些，我跟我妈回，有一次看完奶奶去了二婶家。二婶家院子大，坐南朝北一大间房，地基打得老高，门前砌了几层台阶，台阶两边各栽一颗石榴树，花红叶緑的很是痒人。靠院子东墙还有一间配房，门上挂着一片竹帘子。南头有一口水井，用时先舀半瓢水作引子，可劲压上几下，清凉凉的水方“吱吱扭扭”流出来。二婶长得俊，声调高、说话快，唠起嗑就停不下来，邻里都叫她“小广播”。二叔怕老婆，说完一句话总要巴眼瞅瞅二婶，二婶若脸一扭、眼皮子一耷拉，二叔就再没有一个字。我也怕。那天我被二婶一双大眼睛盯得一直揪着我妈前襟。“咦——小克儿长哩咋恁像她奶奶呀，小鼻子小眼儿哩。”我当时年纪小，很多事记不全，唯有二婶的这句话，我一直记着。也是从那时起，我懵懂得无锡私家侦探感觉到，长得像奶奶，在二婶眼里吃不开。

　　吃不开，我就不去二婶家。但奶奶还是要看的。我妈备好礼，没时间就让我爸把我领回去，然后我就跟着奶奶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