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人物】赵社英的笔墨功夫

shunzi

赵社英的笔墨功夫
韩石山
有的人长得不像个文人，却风流儒雅，写得一手好字，比如赵社英，有的人长得像个文人，却粗鄙不堪，字也一塌糊涂，比如在下。上面这句话，是前不久在高原先生新开的画廊里，几个人品茶聊天，我当着赵社英的面说的。社英先生听了，只是嘿嘿地笑。任晓军先生也在座，打趣说，你这是夸社英，还是贬社英呢？是玩笑话，但我肯定是夸社英。
社英的作品，高原先生多有收藏，最精美的是一本册页，临散伙的时候，我拿走这本册页，说回去细细看看。高原叮嘱说，看社英的小字，最好是用放大镜。怕我弄污了，还给我一双雪白的薄手套。
在家里，灯下，戴上白手套，细细观看。
整个册页，全是行草小字，抄录的是古代一些名家的书论，偶或也有自己的心得。计有卫夫人的《笔阵图》、蔡邕的《九势》、卫恒的《四体书势》、王羲之的《笔书论》等等，多为节录。《笔书论》后面，有他的两行小字：“录王羲之《笔书论》十二章之譬成章，悟得些许为书之道，今抄之在案，置之座右，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假以日月，不亦成乎，非苟成不亦乐乎，惟乐此不疲也。庚寅新春，社英记。”
于此可知，这本册页，原是社英抄录之后，置于座右，以备自己随时习诵用的。惟其如此，非着意为之，才更为自然洒脱，更见出笔墨功夫。不说别的，行笔中有几处勾圈，若是正规作品，当属失误，在这儿，恰似美人脸上的黑痣，婴儿脸上的奶渍，怎么看怎么俏皮，怎么看怎么可爱。我也知道，有的人写小字，会故意用此招，但故意用与不经意间出现，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前人有言，书不如稿，信哉。
只是不知，这样一个精品，何以到了高原手里。顺手牵羊的可能性极小，久借不还的可能性也不会有，多半是高原求社英给他写个册页，完成后去取，在书案上见了，便执意要这本而不要那本。改日见了高原，当一问究竟。
直到此时，才想起高原的叮嘱，取出放大镜细看。高倍放大镜下，另是一番景象。原本指甲盖大小的字，有核桃般大。二王的底子，字形之端庄妩媚，自不必说，关键在于，笔画之起落有致，浓淡相宜，尤其是收笔处，似枯似散，若有若无，又层次分明，有流云之幻化，有彩绸之飘逸。
社英抄录的蔡邕书论里，有一句是：“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今世的书家，在前半句上，多能心领神会且过甚其力，看那些张牙舞爪的书作，就知道一个个是怎样的“势来不可止”了。而像社英这样，真能做到“势去不可遏”的，怕就少之又少。凡百事，始易终难，行愉止艰，非书道一事也。
一笔一画，中规中矩，而又起讫有致，情趣毕现，这才是社英笔下的真功夫。
正好手边有社英前两年送我的两本书法集，一本是荣宝斋的出品，一本是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的出品。其中一本上，有他习艺之路的介绍。这个奖，那个奖，五花八门，不必说了。这年头，只要是个有心人，获取个什么奖不是难事。社英如今已然是山西省书协的副主席了，这，也没有什么可称道的。就像我早就是山西省作家协会的副主席，并不妨碍我至今仍然是个三流作家一样。我看重的是，早在多少年前，他就是中国书协行书**委员会的委员，如今又是中国书协草书**委员会的委员。据我所知，这些委员可都是纯技艺性的职务，全国也就百十来人。我相信，在这些人之中，以技艺论，社英也是排在前列的。
看得兴起，拿起笔，模仿社英的笔致，试着写了几个字。竟没有一笔像的。
忽又想起，社英要是办个书展，该是怎样的情景。
去年到今年，在北京和上海，接连看了几个书展，总的感觉是，大，展厅大，字幅大，琳琅满目，四体皆备。起初对某人的书作，还有好的印象，看着看着，连哪点好印象也没有了。失着之处，端在大而无当，四体皆备。谁也不会是全才，展览是显示，显示不光是露，还要会藏，露得不当，就连老本儿也赔进去了。
社英如果办书展，最好是秋天，在一个小四合院子里，院里有鱼缸，阶前有菊花，正房墙上，疏疏地挂上十帧八帧书作，长案上随意摊开几本册页，三两帧手卷，足矣。
二0一二年五月五日于潺湲室
赵社英，字坛蒲，号二慎堂主人；国家一级美术师；东南大学中国书法研究院研究员、中国书协书法培训中心教授；山西省书协副主席兼行书委员会主任、中国书协第五届行书**委员会委员、第六届草书**委员会委员、评审委员等；供职于山西大学商务学院艺术设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