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学】略述少林福裕和曹洞中兴（下）

shunzi

三、大开佛道之争——重树少林雄风
根据雪庭福裕传，因其功在保护振兴佛教，中兴少林，故灯史将其列在“**”类中。福裕禅师一生当中，弘法度众，恢复道场，不计其数。但最为后辈学人津津乐道的是以雪庭福裕和其师弟为首领导的“佛道之争”。
“裕公碑”中，有关雪庭福裕领导的蒙元时代的佛、道之争这样记载：
戊申，定宗诏住和林兴国（寺）。未期月，宪宗名诣帐殿，奏对称旨，俾总领释教，授都僧省之符，优复僧尼，得废寺二百三十有七区。庚申，世祖即祚，因论辩伪经，驰以闻，火其书，仍袭爵，赐光宗正法之号。
事出有因，在元太祖十四年（1219年），丘处机应成吉思汗之召请，率**随同西征，劝成吉思汗“敬天爱民”、“清心寡欲”，受到赏识，十八年回燕京，受命掌管天下道事。从此，全真教迅速兴起，经常发生侵辱佛教之事。后来道士李志常，继丘处机、尹志平之后掌管道事，其声名显赫，又急于扩大教势，纵容其徒众四处强占佛寺、山林、水土达482处，改寺为观，毁佛菩萨像改为道教神像，甚至破坏儒家孔庙，并将最初由西晋道人王浮伪造的《老子化胡经》以及所谓的《老子八十一化胡图》等雕版印行，四处散发。
后道士志常字浩然，号真常子。簪冠自整绍复前踪。敛道士之财。
买王臣之意。偷薄巧饰趋媚时流。虚冒全真之名，不行道德之实。枭鸣正道，虎视释家。挟邪作威，侵占佛寺。袭丘公之伪迹，扇残贼之余风。纵群下之剽夺，任私情之毁撤。打佛像而安老像，废菩萨而作天尊。贪得忘仁，窥求无度……磨毁碑幢，损灭佛像。略举一二，验知虚实。
福裕看到，道士如此猖獗，谤讪佛门，使学士安藏，献呈阿里不哥大王诉其伪妄，大王转奏蒙哥皇帝，告道教“破灭佛法，败伤风化”。天子未详真伪，俾召少林长老，及道士李志常于大内万安阁下。共丞相钵刺海、亲王贵戚等译语合剌合孙并学士安藏。帝御正座，对面穷考，按图征诘。志常一词罔措，拱身叉手，唯称乞儿不会而已，推以不知。
据《辨伪录》卷三载：
少林让曰：“汝既不知，何以掌教？”
志常又默无言。
少林因曰：“道士欺负国家，敢为不轨。今此图中说李老君生于五运之前，如此妄言，从何而得？且史记老子与孔子同时出衰周之际。故唐初秀才胡曾咏史诗云：七雄戈戟乱如麻，四海无人得坐家。老氏却思天竺住，便将徐甲去流沙。此则周末时人明矣。何乃妄构此说，谩昧主上乎？”
志常曰：“此是下面歹人做来。**实不知也。”
……
而志常情愿吐退，别无酬答。
少林又曰：“此化胡图本是伪造，若不烧板，难塞邪源。”
志常唯言情愿烧却，更无伸说。
从《辨伪录》可看出，李志常曾多次推却说，自己不知情，是下面歹人所为。再就是，他自己面对福裕禅师句句义正言辞的追问，也是理屈词穷。最后，他本人承认道教的《化胡经》、《老子化胡图》是伪经，也情愿烧掉。
同时，蒙哥也表示：
上曰：“我为皇帝，未登位时，旧来有底，依古行之。我登位后，先来无底，不宜添出。既是说谎道人新集，不可行之。”
时胜讲主嗔目詈之，指为畜类。块然无对。
帝谓群臣曰：“道士理短，不敢酬答也。
蒙哥皇帝也认为，道教理屈，曰：“道家所造八十一化图，并余谤佛文字，李志常先于面前，共少林辩论，已屈服了，招承烧却。
后来，皇帝恐道教心里不服，特命忽必烈召请各地僧、道两宗，并包括儒者在内的所谓“九流名士”到上都和林皇宫聚会，围绕《化胡经》、《老子八十一化胡图》展开辩论，佛教以福裕为代表，道教以全真教的张志敬（张真人）为代表，参加集会的僧人三百多人，道士二百多人，担当“证义”的丞相、儒士共二百多人，其中包括地位显赫、负责掌管佛教事务的那摩国师、八思巴国师等。
《辨伪录》卷四记载：
皇帝恐先生每心内不伏，特传圣旨再倚付将来。令子细持论，若是僧道两家有输了底，如何治罚？
释曰：“西天体例，若义堕者斩头相谢。”
而道士相顾莫敢明答。
帝曰：“不须如此。但僧家无据，留发戴冠。道士义负，剃头为释。”
时先生每凫跃鹤列，蓝袍锦袖，攘臂争前。
僧曰：“释道辩诤，源起化胡。今将从头，一一讨论。且如汝书题云：太上混元上德皇帝明威化胡成佛经。若具辩之恐成繁杂。且举大意试为评论。问云。今化胡**。端的实是老子说耶？”
道曰：“是老君说也。”
释曰：“若是老君说来。化胡经中，说俺僧众剃发受戒所行之事。汝宜知之。受戒仪范详细说来。”
道曰：“你每之事我不管之。”
……
道曰：“觉天觉地，觉阴觉阳，觉仁觉义，觉知觉信。无所不觉，是佛义也。”
释曰：“佛是大圣之人。穷尽性命之道。岂但觉于仁义耶？五常训世之典，孔子所谈。佛若但知此者，孔子何不称佛耶？”
辩论当中，道士不能对原本伪经加以说明，处处理屈，相反僧人紧紧抓住《化胡经》是否是老子所说?何为佛？以及道士能否持咒做到“如火不烧，或者白日上升”？让道士答辩。道士，要么“无答”、“不曾闻得”，最后，道教破绽明显，漏洞百出，宣败而终。那摩大师使西京明提领、燕京定僧判等众官员，及随路僧官、监守防，将参加辩论的17名道士，押解来到燕京，并将道士星冠袍服，挂在长竿之上，让百姓知晓，并所占寺宇、山林、水土四百八十二处，并令分付释家。《化胡经》、《化胡图》等伪经及有雕底板木，并令烧却。
少林福裕长老与僧议曰：“若尽要了恐讥恃力。却回与二百八十处，但取讫二百二处。”大小赞美称佛门之多让焉。
福裕提议，佛教方面仅将482处寺庙山林中202处收回，其他让于道教。这样，又受到了道教徒众的认可和尊重。
他通过弘法护教这一举动，不但带头保护了佛教的利益，也得到了皇权的认可和支持，这使得少林寺在那个重视藏传轻视汉传的元代成了教界的一盏明灯。
四、少林禅系鼎盛——巧妙建立“子孙堂”法统
前面谈到福裕禅师对少林寺所做出的贡献，包括恢复、重建少林祖庭；为维护寺庙的利益，团结佛教界高僧大德，在皇帝直接的干预下，展开的佛道辩论。但对于少林寺或者对于后来曹洞宗的发展来说，福裕禅师建立起来的宗法门头制度，其贡献之大，影响之深远，也是历代少林方丈所无法比拟的。
《补续高僧传》卷二十二《雪庭福裕传》载：
“值壬辰（1232年）年之变，祖刹荒芜，寻承万松、海云见招，遂有少林之命。”
时少林虚席，万松海云为之请。上目师曰，师昔主资戒会。于是有缘，烦领众一行。属少林猥烬之余，师俨临之，闻而来者如归，乐而施者如涌。嵩阳诸刹，金碧一新。洛阳白马，经筵不辍。
宋理宗绍定五年（1232），蒙古围攻金的最后一个据点汴梁（今开封），双方在嵩洛外围交兵，接着金退守汴梁，两年后汴梁城破金亡。福裕在战事结束之后，由师父万松老人和当时掌管释教事务的临济宗僧海云印简的推荐，出任少林住持。由于他德高望重及有很强的筹划能力，加之与元蒙的亲密关系，不仅少林本院很快就焕然一新，也使“嵩阳诸刹，金碧一新；洛阳白马，经筵不辍”。
在少林法务昌隆之际，福裕禅师开始为了少林寺的久远发展，煞费苦心。众所周知，禅宗寺庙自唐宋以来分为“十方丛林”和“子孙丛林”两大类。“十方丛林”者，其寺庙的住持由禅宗各派的名僧替补，不限宗派，所弘的禅法随宗师所转，不拘泥于某宗某派。此法虽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住持者的素质，于寺庙管理有利。但寺内的僧徒或主此宗，或主彼宗，因法门相异，常生宗派矛盾。不但不能使僧徒保持相对稳定，也不利于该寺宗派思想的继承和发扬。
福裕隐约意识到了“十方丛林”的弊端，于是，他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宗教改革。他没有拘泥于前辈建立起来的宗派传承，相反，他巧妙的借用以血缘为核心的世俗宗法制度和组织结构，在少林寺确立一个新的可持续发展的法脉传承体系，立起“曹洞根本一宗”，福裕定制：“凡皈依我寺者，必皈我宗”。这就规定了少林寺永远是曹洞宗的法席，代代只传曹洞宗的禅，并按照民间宗谱以字辈分长幼的办法，拟定了从他开始至第70代的字派：
福慧智子觉　了本圆可悟　周洪普广宗　道庆同玄清　
净一真如海　湛寂淳贞素　德行永延恒　妙本常坚固　
心朗照幽深　性明鉴崇祚　衰正善喜禅　谨悫原济度　
雪庭为导师 引汝归铉路
从此，少林寺僧人的法辈排列都以此为序，少林寺变成了曹洞宗名副其实的“子孙丛林”。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少林寺的**们，称其祖号时，时常冠以‘雪庭座下第几代传人’。”这七十个字，嵩山少林寺僧人烂熟于胸，背得滚瓜烂熟，少林**们在这棵福裕栽种的谱系树上定位自己的根脉，在这七十字定名立辈，长幼有序，呼兄称弟，共同维护这个宗法大家族。
福裕禅师创造性地利用字辈把少林寺变成“子孙寺庙”，使少林寺成为其曹洞宗的独派寺庙，世代的住持和方丈在本宗范围内产生，或者师徒相承，或者兄终弟及，不容外人插足，所传禅法思想皆是本门世代相承的家学。这种丛林制度，使得少林寺所传的曹洞宗法嗣兴旺，统域辽阔，且又极负盛名。不但，很利于其本宗禅法思想的积累和沉淀，也便于了其独特风格的形成。同时，由于世代共祖、血脉纯净，宗法亲情牢固，凝聚力和向心力极强，易于团结一致，克服各种困难。相信，后来元朝的统治者在和林、燕蓟、太原、西安、洛阳新建五少林，再加上金代以来报恩、万寿、悯忠诸大寺庙，曹洞宗之所以能够独镇北方的局面，到后期又延伸到南方，形成明、清时代曹洞宗的江南禅系，并且禅法思想基本一致，究其根本原因和雪庭福裕利用字辈构建起的“子孙丛林”密不可分。
可以想象，到了宋元时期，中国禅宗除了临济宗以外，其他法脉衰落的都很厉害，甚至有些法脉已经断代或者失传，但是少林寺曹洞宗却呈现出了“一枝独秀”的现象，最终使得中国禅林呈现出“临济临天下，曹洞曹一角”。试想，如果没有了少林福裕，可能中国禅宗只能是“临济临天下，天下全临济”的现象了。作为后辈学人，我们不得不仰止祖师的远见卓识，不得不钦佩祖师为少林曹洞宗发展做出的历史性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