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路上我才能保持清醒

潘利君

　　本来已经向暖的春天忽然就冷了起来，寒风肆意地袭击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大家不约而同地瑟瑟发抖然后将脑袋缩进衣领里。情侣们相互依偎而行或者将牵着的手攥得更紧，一对年轻夫妻在讨论着新房该如何装修，女人脸上写得全是幸福。年轻的爸爸迎风艰难地骑着电动车前进，鼻子冻得通红，后座上的儿子倒骑着抬头仰望天空，应该在想些有趣的事情，因为他不时地发出笑声。昨天夜里竟然飘了些细碎雪花，现在风把它们吹得四下逃散。正因为有风的原因，天蓝得容不下一丝杂质。我爱这个城市。但我还是要走，因为只有在路上我才能保持清醒。

　　老张说，你就是一个傻逼。

　　说这话的老张也是个傻逼。

　　我和老张认识好多年了，熟到我都忘了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他总是和我讲很多大道理，而且我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他还是把自己的生活过的一团糟。老张经常教我怎么追妹子、怎么暧昧、怎么分手，结果是我用了他那上海私家侦探套方法论后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老张说他交过很多女朋友，可笑的是他认为对每一个姑娘都是认真的。老张经常半夜打电话给我说他又失恋了，然后我们就每次都到同一家摊上撸串喝啤酒，喝到吐然后回家。

　　夏天的时候，有个夜晚老张很严肃地告诉我他又和X复合了。我问，你是不是脑子被僵尸吃了，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吗？他说这都没什么，我愿意当一个接盘侠。我知道，老张是爱她的，毕竟他们曾在一起三年。人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三年显得很长，长到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我想起老张和X刚谈恋爱那段日子，那个时候我已经认识老张了，或者那时候的他应该被叫做小张，因为他真的很幼稚很傻逼。他们开始学着周围的小情侣那样，写情书、闹别扭、异地恋、分手然后复合、讲很多甜言蜜语的话、轻而易举地承诺然后转眼就忘了说过什么。是啊，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天有多长地有多久就敢说天长地久。那段时间，我和老张愈走愈远，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朋友，他们天天腻在一起，眼里容不下别人。

　　后来，老张告诉我，他们分手了，X跟别人跑了。他哭的很伤心，我没有安慰他，因为我不会安慰人，从来都是他安慰我。老张开始断断续续和我讲他们的故事，我也津津有味地听着，而且努力显得并不像个局外人。于是我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异地恋、为什么会吵架、为什么长途跋涉、为什么分道扬镳，我也知道了老张心底里是爱着X的，深爱的那种。所以当老张告诉我说他们复合的消息时，我是高兴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涌了出来。但我还是问他，你是不是脑子被僵尸吃了，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吗？我刻意提起一些事情，算是给老张一些提醒，因为复合这件事上他并不需要我再表达一遍惊喜或者幸福。

　　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后，一个深夜，老张打电话给我，说他和X又分手了，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别人故事。我们像走程序一样，凌晨两点在夜市的烧烤摊上碰头。老张还是格外冷静，端起扎啤“咕咚”吞下半杯，转头看看老板示意快点上烤串，我看着他，大家都没有说话。这时候老板手里抓着一大把烤好的串放在盘子里，招呼我们趁热吃。老张挑起一根拿到嘴边，犹豫了片刻，却用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和我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我端起酒杯咂了一口，妈的，今天这酒怎么这么难喝。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我们从见面到现在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我可不想因为酒难喝这事打破沉默。倒酒、喝酒、吃，很快盘里的一大把烤串空了，老张脸涨得通红，我看他老是想趴在桌子上却又扎挣着坐直，我们还是没人先开口说话。我看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一刻，夜市里很多摊位都没人了，老板在忙着收拾打烊，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月亮却又大又圆，我不禁一哆嗦，有些凉。我端起杯中的最后一点酒说，喝完这杯我们走吧，不早了。我还是先开口了，打破这沉默让我有点尴尬。老张也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完。起身的时候老张打了个踉跄，我赶忙过去扶着，老张却推开了我自己走起来。

　　我说，**真像个傻逼。他说，我没当真。

　　那天过后老张很久都没找过我，而我又从不会主动去找别人，所以我们有日子没联系了。大概是九月份，又是一个深夜，老张打电话给我，竟然哭了。他说他失恋了，妈的又失恋了。我们相约在那家烧烤摊，夜里十一点。这回http://www.shsijiazhentan1.com老张先开的口，而且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我们是一见钟情，你知道吗？一见钟情啊，一见钟情就是这辈子碰上了本来是该上辈子碰见的人。我抬头看见她，就那一眼，我知道我完了。我们谈论音乐、我们交流电影、我们聊看过的书和相同的喜好。你很难想象会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碰到那么一个人，她竟然能和你百分之八十的相像，不，是九十。”“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呢？”我插了一句很多余的嘴。“剩下的百分之十导致我们分手。”老张说完陷入了沉默然后大口大口的喝酒。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能默默地撸串喝啤酒。“那你们睡了吗？”话说出口后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在老张这样的文艺青年面前问这么猥琐的问题让我感到羞耻。老张没答话，只是抬头白了我一眼，继续吃喝。

　　天气开始转冷，澡堂开始陆续都开门了。老张会经常来找我一起去泡澡，这是我俩很多年都一直保持下来的习惯。我们会在洗完澡后一起去夜市撸串，也会带几罐啤酒到河边坐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时候到了河边的时候天还早，会赶上日落，场面特别浪漫，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这么浪漫的时刻我应该找个女朋友一起享受，而不是和老张在这浪费青春。忽然有天我发现，老张有好几天没来找我了，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在和一个朋友介绍的姑娘交往。

　　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偶尔会一个人泡澡，也偶尔会一个人去我和老张常去的那家夜市摊上吃烧烤。

　　冬天来得很急，没什么预兆地忽然降下一场大雪，铺天盖地。我又接到了老张的电话，在一个雪还没化的夜里。这回老张没有说他失恋了，我有些意外，老张来找我一起去那家烧烤摊。路上我问老张，你联系的姑娘呢？老张说没再联系了。我问为什么，姑娘事业单位上班工作稳定，长得也不赖，为什么不联系了？老张说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这么早就稳定下来。到了夜市发现摊位空着，我们上海私家侦探有些错愕，像是在外闯荡的游子半年后回家想来场惊喜却发现搬家了。隔壁摊位的老板说他农村老家的土地被政府征用，得了一大笔补偿款，暴发了，不会再来摆摊了。我们失落地悻悻而归，路上随便进了一家小馆子，点了些炒菜要了几瓶啤酒。

　　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说：“老张，我要走了。”

　　老张问：“去哪？”

　　我说：“一个有海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