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彼此的依恋经营着我们并不明媚的生活

潘利君

　　时光已经走近了岁尾，再有二十天，当新旧的年轮交替之时，我租住的房子期限已满。前几日房东打来电话说房子不在出租，让我们另择去处。几天来忙着物色新的栖身地，忙着收拾这些家当。无意中又触到了我和老公恋爱时的情书。那些情书被一根根浅蓝色的丝带系着，打开，便是见了信封上一柄柄浅蓝色的小伞，只在瞬间，灵魂就被轻轻的撩拨了，清苦的心绪里渗进缕缕缱绻的暖意。

　　因为初见时那柄雨伞的浅蓝，而深深的喜欢上了浅蓝的鲜明、清爽和淡淡的忧伤。那些素色信封上，当初涂抹的一份份心仪的色彩，在心间无限的蔓延，扩展成一片蔚蓝的清澈的天空。天空下一柄浅蓝色的雨伞，两行泥泞中的大河报广告部脚印，顺着乡村的一条小路，弯曲而绵长，每个脚窝里都汪着清亮的雨水。伞下的男孩和女孩在岁月的藤蔓上相依相伴，走过春，走过夏，走进了有悲有喜的秋天。

　　我掀开那些尘封的记忆,向着来时的路，深情的回眸……

　　二十二年前的五月，那是个细雨缠绵的日子，去参加好朋友杰的订婚仪式。在婚礼上与穿着一身军装的你，不期而遇。源于对军人的一种敬畏，我就那么多看了你几眼，也许就是那不经意的关注，被杰收进眼里，让她动了为我们牵线搭桥的心思。当杰把那个想法说给我听的时候，我断然拒绝了。自己生性喜欢追求一种唯美的境界，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婚姻，应该如一个所谓的媒人来完成那个浪漫的程序。杰，在我面前极力游说你的优秀，从你读书时的好学上进，到你为人的诚实，做事的稳重，做男人的敢于担当，做儿子的孝心，云云。在杰的嘴里，你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源于杰的诚心诚意，我不好再推脱，答应和你见一面。

　　就在第二天，仍是细雨飘洒的日子，细密的雨丝若有若无，蒙蒙烟雾一般的曼妙。你穿着一身军装，手里擎着一把浅蓝色的雨伞，与杰一起来到我们相约的小池塘边，没有乡村格式化的相亲程序，杰只简单的介绍了我们的姓氏名谁，就扔下嘻嘻哈哈的一句，在雨中感受浪漫吧！便匆忙而去，把陌生的我们丢在细雨里。

　　场面有些的尴尬和冷清，我有些后悔答应了杰。你说，咱们走走吧，我机械的点点头。顺着一条被雨打湿的乡间小路，我们有些不和谐的走着。我懊悔没有带伞来，与你同行于一把雨伞下，觉得有点别扭。你尽量的把伞往我的头上遮挡，我尽力的躲闪，结果我们俩都被雨淋湿了。在我无数次的躲闪后，你冷丁的用一只有力的臂膀把我揽在了你的身边，我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却因你的用力而没有挣脱掉。贴着你的身体走，感到了你有力的心跳和掌心里的潮湿与温热。细雨，在缠绵飘洒，心，在那一刻怦然一动。

　　尴尬的场面慢慢地被打破，我们渐渐地有了交谈。我们谈的涉及面很广，谈文学，谈读书，谈爱情，谈家庭，谈时事，谈各自的兴趣爱好。我意外地发现，你除了文学创作是个盲点外，其他方面都很有自己的见解。

　　小路在细雨中延伸，细雨在小路上缠绵，后来我们索性闭上雨伞，与细雨袒露胸襟，淋漓自尽的享受那份唯美的浪漫。当一轮夕阳冲破层层云雾，挂在西天上的时候，我们停在了一片浅蓝的天空下，几朵白云悠闲地游弋，阵阵青草的味道扑鼻生香。对首，望着彼此被细雨润湿的头发，衣着，还有脸上密细的水珠，我们不由得笑出了声。

　　记得你在一封信里说，其实我们的媒人，不是杰，而是细雨！

　　当我们真的牵手后，我时常想，是不是老天有意在成全我们，把我一向喜欢的朦胧细雨和一个未知的并不倾心的你，相铺相成的送到我的生命里？

　　第二天，我们在辽西小城的火车站匆匆而别，这一别就是一年多，再见面时，已经是第二年的盛夏。一年多，我们靠书信了解了彼此，也认同了对方。身为军人的你，性格稳重，质朴憨厚，懂得包容。有着小资女一般性情的我，性格急躁，喜欢那些小情小调。性格的互补，相互的懂得，让我为原来并不期许的爱情而倾倒。

　　日子在彼此的想念中翻过一页又一页，无心涂鸦，却成了日后的不容置疑的牵肠挂肚，已经容不得改写。重新晾晒那一封封情书，浏览于那些深情的文字之中，依然馨香如故，依然陶醉如初。它记载着那个完整的恋爱过程，有些清苦，有些酸涩，却很甜蜜，也很幸福。

　　恋爱的四年，我们的爱情靠着鸿雁传递，靠着感知的心维系。无数个寒星闪烁的夜晚，田野一片寂静，小村不时地几声犬吠扰着夜的安宁，我借着一指灯花舔舐着午夜的落寞，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情，连同小村的夜色一同装进信封里，遥寄到北方那个小镇的绿色军营里；多少个蚊虫萦绕的夏夜，月华清辉，蛐蛐鸣叫，萤火虫擎着小灯笼嬉戏游飞，我读着你的思念，你的爱意，你的情意绵绵。或许是为了纪念初相见时的那抹浅蓝吧，每一封情书我都用一根浅蓝色的丝带扎上，并在上面画一柄浅蓝色的小伞。我用浅蓝色的浪漫，经营着我们的爱恋，我们的幸福。

　　第一次去军营看你，又是一个雨天，不是绵绵细雨，而是夏季的一场暴雨，直下得天昏地暗。下了火车，左顾右看没看到你的身影，步入候车室，依然不见你。在那个简陋的火车站，我等了你两个小时，当时的心境是无限的懊恼，猜测着你没来接站的原因。那时候没有电话，无法联系，我坐在冰冷的木头排椅上，不知道何去何从，最后都想着打道回府了，你才匆匆赶来。看见你的一瞬间，我大河报广告部又生气又委屈，眼泪噼哩叭啦的往下掉。你不顾车站里无数目光的注视，把我揽进你宽大的怀里，一边道歉，一边诉说没来接站的理由。原来你和你的战友在很远的一个施工工地，因为下雨，没有及时赶回来。你说你急的都快疯了，回到军营，没顾得上拿雨具就匆忙跑来，这时候才发现你的衣服已经被雨淋透了。

　　因为淋雨，在我去的第二天，你感冒引起扁桃体发炎，住进了距军营一百多里的军区医院，把我一个人丢在军营的家属房里。夜晚来临的时候，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牵挂着你，也觉得很委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第七天，你的连长委派你的一个战友带我去医院看你，坐在火车上，心仍然有所纠结。

　　当见到你的一霎那，发现你人瘦了一大圈。你几乎是扑过来把http://www.panzhiyuan.net我拥进怀里，你流泪了，我也流泪了，我们的泪黏在一起，在我的脸颊上缓缓的流淌着。你哽咽着向我诉说着你的愧疚与心疼，只在顷刻，我心里纠结的东西像一团被风吹散的云雾，转眼就没了踪影。

　　很多人都在追求所谓的爱情质量，何为爱情的质量？房子、车子、地位、金钱？你与这些无关，你有的就是一颗愿意为我跳动的心。在那一刻，我读懂了我的爱情，认可了我的爱情，坚定了我的爱情。

　　四年后，你复员回乡，我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说你会尽最大的努力，为我营造婚后幸福的生活，我说能有一间小小的木屋，屋前房后种上紫色的花卉，伴着一弯清凉的小溪流，就足够。你笑着说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说我就是那个七仙女，你就是那个董永。其实那时候你真的是一无所有，没有工作，没有积蓄，没有技术，家庭条件也不好，你有的是一身的力气，和一颗爱我的心，就是这最后的拥有，才是我决心与你牵手人生的理由。

　　那年的盛夏，我们走进了结婚殿堂，那天依然是个雨天，我不以为然，觉得很浪漫。可母亲说，结婚碰到雨天，婚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果然，你的父母在我们婚前给我们盖了三间房子，因你父亲的突然离世，盖房所借的九千元的外债全部推给了我们。那时候你没有工作，只靠打些零工。我在镇里做新闻报道工作，也是一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每个月只有三百块钱的工资，除去生活中的开销，已经所剩无几，九千元于我们刚刚起步的婚姻生活是一个了不得的负荷。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那些婚前预约的浪漫生活已经没有了兑现的机会，我们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这场捉襟见肘的烟火生活当中。

　　我的身体一向不好，上班离家又远，每天骑着自行车要往返三十多里的路程，每天都感觉那么力不从心。你在附近打些零工，侍弄那几亩田，后来孩子出生了，我只把孩子带了一个半月，产假结束后就去上班了，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扔给了你。你常开玩笑的说，咱俩颠倒了位置，你变成女人在家养孩子，而我则成了挣钱养家的男人了。侍弄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像个老妈妈一样，精心的管着孩子的吃喝拉撒睡。记得有一次，你在小菜园里侍弄那些蔬菜，你怕孩子摔了，把他放在洗衣机里，结果，孩子把屎拉在了洗衣机里，一双小脚丫踩得满是屎。这成了我们家若干年的一个绝版笑料。

　　我们忙忙碌碌，我上班，你在家带孩子。我下班，接过孩子，你去一个粉坊打夜班。那时候，我还钟爱着文字，尽管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书写那些平平仄仄，可是一有闲暇时间，还是情不自禁的遨游其间。每每这时，你会把孩子经管起来，尽量为我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无数个寒冷的冬夜，孩子睡了，我们伴着那盏灯火，我写字，你在旁边默默的陪着我，旺旺的炉火驱赶着夜的寒凉，你我掌心里的那盏热茶，暖了手，也暖了心；夏夜，蚊虫们猖狂肆虐，一支蚊香，袅袅于我写字的地方，幽幽的檩香味，赶走了蚊虫，也清香了心扉，一把大蒲扇在你宽厚的手里轻轻地摇动，一股股清凉，在你我之间轻轻传递。我每每完成一篇文字，你会是我的第一个读者，你不懂其间的诸多规则，但是你说，能打动人心的就是好文章。每当我有文字见于报刊，我们一起分享文字的快乐，餐桌上会多一两个我喜欢吃的菜，我们以茶当酒，及其夸张的庆祝一番。在清寒的岁月里，我们用心经营着我们的婚姻生活，努力的快乐着，尽量的幸福着。

　　已经步入中年的我们，风风雨雨的烟火生活走了一站又一站，我们有过分歧，拌过嘴，吵过架，当有一天我们两个人终于还清了盖房所借的外债时，欢愉的心情跃上了最高的峰巅。那天，我们真正的喝了一回酒，而且喝的酩酊大醉。我们回忆着过去那些清苦的日子，回味着相融以沫的婚姻生活，展望着我们未来的生活蓝图，我们相拥而泣。

　　十年前我们抛下那份田园生活，来到这座小城，开辟我们新的生活。或许，我们把城市的生活想象的过于美好，过于理想化。当融入其间，才发现现实与理想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生活的压力又一次袭击了我们，白天，我们在城市的缝隙里苦苦的挣扎，夜晚，我们在出租小屋里共度苦乐岁月。夏天还好，到了寒冷的冬天，我们舍不得要暖气，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女儿在微博里曾经发表说说，说她的冬天是在被窝里度过的。我们为栖身之地拼命地挣钱，几近吝啬的节俭，可是房价一涨再涨，那一尺之遥竟是越变越遥远。前年，在一次工作中，因外伤，我患了腰疾，这一次意外，几乎让我丧失了劳动能力，痛苦、煎熬、绝望，曾一度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阴霾。这时候，一次网络闲游，让我重拾文字馨香，人生的一扇窗为我关闭的时候，又有另一扇窗为我倾情打开，每天遨游于文字中，用文字的馨香洗涤着疲惫的灵魂，让我有了一种精神的寄托。你每天奔波在工作岗位，我每天垒砌着我的文字宫殿。我每天为你的劳动成果记录在案，你每天欣赏我新出炉的文字花絮，生活虽清苦，我们用一颗豁达的心，用彼此的依恋经营着我们并不明媚的生活。

　　重温二十年的岁月，那本被你改写了内容的日记，如青涩的简单走向繁琐的丰盈，那里面写满了关于爱情的执著与坚贞，写满了生活的杂陈五味，却是那么的温馨清澈，不浮不躁。我们，一对普通而平凡的人，用最初的爱情，现在的亲情，守着这份平淡的生活，做着一对普通的幸福的烟火夫妻。此时，冬日午后的暖阳，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渗进屋子里，散铺在窗前的那块空间里，映照着那一封封带着一抹浅蓝的情书，我望着那些情书上碎银一样的阳光，竟是有些的迷离。眯起眼睛投向窗外，一棵棵带着骨感美的剪影一般的树木，透着尘世的苍凉，几处高大河报广告部高的烟囱里袅袅的烟雾划出城市上空淡淡的虚线。苍凉中，心在阳光里行走，还是感到了一份弥足珍贵的温暖。几天后，就要搬离这个居住了一年的居所，另筑新巢。蓦然之间，想起那条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想起那些汪在脚窝里的清凉的雨水，想起那把浅蓝色的雨伞，一弯秋月的辉光携着那抹醉人的浅蓝悠然的向季节的深处走去……